二更天的风裹着寒意钻进窗缝,贾悦书房里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将账册上"同福号"三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沈墨的指尖停在那页泛黄的纸页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悦儿,去年祠堂修缮用了五百两,这三百两的'修缮费'对不上。"
贾悦俯身在他身旁,发间茉莉香混着墨香散在两人之间。
她翻页的手顿了顿——第三页、第七页、第十二页,"同福号"像条毒蛇似的反复钻出来,金额从百两到千两不等,最末一笔竟是三千两整。"去年腊月贾蔷往同福号汇过五千两,"她声音发沉,"宁国府的庄子,荣国府的私庄,都往这儿送钱。"
沈墨抽回手,袖底露出半截被汗浸得微潮的帕子。
他昨日才去城外庄子查过,青石板下的地契、粮仓的存粮数目都对得上,唯独这账面的银钱像掉进了无底洞。"我今日去同福号所在的巷子打听过,"他斟酌着开口,"那铺子门脸不大,可伙计见了穿绸裹缎的人就哈腰,倒像背后有大树。"
贾悦忽然攥紧账册,指甲在纸页上压出月牙印。
赵姨娘房里那串翡翠手钏突然浮现在她眼前——前日去给王夫人请安,那女人特意撸起袖子,说"环儿他舅舅新得的缅甸玉",可翡翠水头太足,倒像用银钱泡出来的。"你明日去趟城南,"她抬眼时眸中寒光一闪,"找赵姨娘家的表舅母,就说......"她顿了顿,"就说环哥儿要置田产,想找可靠的商号合股。"
沈墨立刻明白过来,起身时带得椅凳"吱呀"响:"我扮作城南米商的二公子,提两盒云片糕去走动。"他伸手替贾悦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角,"你且放心,我嘴严。"
天刚擦亮,贾悦就被周瑞家的请去议事厅。
厅里已经坐了王夫人、邢夫人和赵姨娘,王熙凤斜倚在软榻上嗑瓜子,见她进来便抛了粒瓜子壳:"五姑娘来得巧,正说庄子上的事呢。"
"说是私庄,实则是老太太当年的体己。"王夫人端着茶盏,眼尾扫过赵姨娘,"可这三个月的账,修缮费比往年多了三倍。"
赵姨娘正用银簪子拨弄茶沫,闻言手一抖,茶盏"当啷"磕在桌上。
她抬头时眼眶泛红,倒像受了天大委屈:"我就管着环哥儿的学里用度,庄子上的事一概不知。"可她绞着帕子的指尖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连腕上翡翠手钏都跟着晃。
贾悦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耳中却清晰捕捉到赵姨娘急促的呼吸声。
她忽然开口:"不如把各庄的账都拿出来对一对?
听说同福号的账房先生最会算细账,要不请他们来帮着核?"
赵姨娘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时,贾悦看见她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熙凤的瓜子壳"咔"地咬碎,眼尾微挑扫过来,倒像是在说"好个小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