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正,荣国府上房里飘着桂花粥的甜香。
贾悦捧着茶盏坐在下首,眼尾余光扫过上座的贾母——老太太正用银匙搅着鸽蛋羹,珊瑚念珠在腕间轻轻晃动,倒像个寻常吃茶的老封君,看不出半分威严。
"五丫头今儿来得早。"邢夫人夹了箸笋干,漫不经心开口,"可是有什么事要回老太太?"
贾悦指尖在茶盏沿轻轻一叩。
她昨夜在灯下将章程看了七遍,连每个字的墨色都记熟了,此刻倒像要把那纸稿子从袖中焐化了。"原是有个愚见。"她欠身,声音比粥香还软,"近日瞧着族中各房支用,虽有凤姐姐操持,到底少个专管查核的。
若能立个'族中监察司',由各房推举可信的人轮流执掌,每月盘账时大家都能过目......"
话音未落,尤氏手里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上。
贾悦余光瞥见她指尖发白,连帕子都绞成了麻花。
倒是李纨先笑了:"这主意好。
我素日在稻香村管着田租,最知道账目透明的要紧。"邢夫人捻着佛珠点头:"到底是读书的姑娘,想得周全。"
贾母放下羹匙,眼尾的皱纹堆成朵菊花:"这监察司要怎么个轮法?"
贾悦从袖中抽出草拟的章程,展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芯跳了跳。"各房派一个主子、两个管事,宁国府、荣国府、贾赦房、贾政房、珍大奶奶房......"她特意在"珍大奶奶房"顿了顿,见尤氏喉结动了动,"每月初一换班,查账时要三个人同签才算数。"
"好个三权分立。"王熙凤突然笑出声,金镯子在桌沿碰出脆响,"我原还愁宁国府的账像团乱麻,这下倒有人帮着理了。"她斜睨尤氏,丹凤眼微挑,"珍大嫂子说呢?"
尤氏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贾母已拍了拍桌子:"我看这法子妥当。
凤丫头,你去办。"
贾悦垂眸盯着自己绞在膝头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要的就是这"妥当"二字。
老太太最厌家宅不宁,由各房共掌监察,既显得公允,又能把宁国府的烂账摊在明处。
尤氏此刻的惶恐,倒比她预想的还明显些。
午后,王熙凤的绣春囊晃进梨香院。"你推荐的周瑞家的、赖升家的,我都记在本子上了。"她把茶盏往贾悦跟前一推,"可那几个宁国府的人......"
"凤姐姐瞧着办。"贾悦用茶筅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茉莉,"只是监察司的钥匙,总得交给信得过的。"她抬眼时,正撞进王熙凤发亮的眼睛——那眼神像发现了猎物的鹰,连金步摇都跟着颤了颤。
傍晚贾琏醉醺醺回房,靴底蹭得青石板直响。"凤丫头!"他踢开脚边的炭盆,火盆里的余烬"噼啪"炸开,"我今日在醉香楼听人说......宁国府往北边运了批货,说是木材,可那车辙印子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