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大事既定,秦刚算好时间,急急地动身赶回明水——李清照的临盆时间已近。
秦刚他错过了长女秦霏的出生,可不能再错过这一次的亲自陪伴。
好在李清照这次坐胎极稳,此时的家里条件又足够请来了齐州最有经验的郎中以及三四个稳婆一直在庄上守着,以确保万无一失,家里的奶娘及侍女又全数加配,自是重视无比。
随着预产日子的接近,这次的李清照显得比上次更加娇惯、情绪也更易波动。所幸,秦刚算是回来得及时,被她一下子拉过来,先是委屈地哭了好一会儿,之间还不惜狠狠地在秦刚胳膊上咬上好几口,才算是慢慢缓解下来:“秦郎,你是不知道,当初怀霏儿那次,也就第四个月害了一段时间喜,然后便就是一路平平安安地下来了。可是这胎却不安份,虽然郎中说脉象很稳,可却先让我连着害喜四五个月,接下来就是各种胎动,这些天则更厉害了,直接在我这腹中拳打脚踢,躁动不已,娘亲便说定是个男胎。”
秦刚虽然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但也无法改变此时世人的认知。而且眼下已经有了秦霏这个宝贝女儿,包括在李清照在内的所有人都希望这胎会是个男孩,至少也不枉自己这么长时间吃的苦。
秦刚只能好好安慰:“照儿你放心,这次我把南边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从现在起,就安心陪着你,一直到咱家的老二出生,为夫我保证会寸步不离,定会保得你们平平安安。”
七月二十五日一早,李清照的身子终于有了动静,早就准备好的人手立即全部发动,稳婆进了房间伺候忙碌,一旁还有王氏陪着,而郎中则在外间备好了各种准备随着听用。秦刚与李格非就直接守在了后院。先是在院中焦急无比地转了好久,最后还是被劝着一起进了后院的偏房,但他们都坚持把门开着,以便随时听到消息。
终归还是李格非更淡定些,为了缓解秦刚的焦虑,他便提及了女儿与秦刚的婚事话题。
宋朝的社会开放程度其实远远超过今人的想象。从表面来看,李清照现在与赵明诚和离了,算是离异妇人。但此时的离异或丧偶妇人另嫁不仅不受到歧视,反而会被积极鼓励。
昔日真宗的皇后刘娥,原来是蜀人龚美之妻,后因龚美家贫,便卖给了当时还是韩王的真宗,却没想到之后一路做到了皇后及太后。
范仲淹的母亲也是改嫁,导致他一度曾与后父姓朱;王安石曾因次子王雾对其妻子不好,竟然站出来支持儿媳和离,并还特意为儿媳另择夫婿再婚。
而且,李清照原本就是与秦刚有过婚约,只因造化弄人,曲曲折折直到此时的重逢,哪怕是加上这次育了两个子女,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情。李格非只是深知秦刚此时的身份特殊,担心这个婚期会不受控制地一拖再拖下去。
“岳父放心,其实之前的小婿一直是想给清娘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之典,考虑得太多,之后又知她再有身孕,这才拖延至今。不过,这次决心已经下,只待清娘过了月子,我便想在流求大秦府举办大婚。届时正好也让岳父母二人一同过去,正好还能看看在大秦府的迒哥,以及恩师、师伯叔他们,不知可否?”
“好好好!甚好!”李格非立即赞同,“这么些年,确实也想少游他们了啊!”
翁婿俩人在关于这场大婚之事的讨论上分散了不少精力,便没了之前的那些紧张。
突然,内院房中传不了李清照的提高的嘶喊声,引得两人赶紧再次走入院中,一同紧张地望向房门。之后她的声音低下了不少,然后慢慢停了,可两人的心却一直提着放不下来。
所幸没等几息的时间,便突然地听到了一阵由低到高的婴儿啼哭之声,进而哭声逐渐响亮了起来,李格非与秦刚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内室房门微微打开了一半,最主要的那名稳婆直接走了出来,对着李格非与秦刚行礼道:“恭喜姑爷、恭喜老爷,大喜大喜!”
古时稳婆向产妇家里人报喜是有讲究的,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会赶时髦说些文雅语,生儿子会说是弄璋之喜,生女儿则说是弄瓦之喜;而在明水这样的乡下地方就会简单些,大喜就是指生了儿子,而若说平安平安的话,则会是女儿。
秦刚与李格非闻听后是大喜过望,不论如何,李清照这胎的男孩真是遂了所有人的意。
这时,在院门外一直打听着消息的人也是轮流经过院门,朝着后院里的秦刚与李格非二人进行祝贺:“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李格非毕竟是这个庄子的老爷,立即喜不自胜地走过去吩咐:“快快,把先前准备好的喜钱都搬出来,赏,而且是赏双份,庄子上的每个人都有!”
此时秦刚抬眼看了看天色,李清照这次生子,竟然用了三个多时辰。
一直等到秦刚被允许进去,这才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精疲力尽的李清照,她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却因为听到了秦刚进来的声音而再度睁开:“官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快闭眼睛,莫说话,好好休息才是!”秦刚立即温柔地嘱咐道,又上前躬身轻轻地整理她额前乱掉的头发,再无比心疼地安慰道,“真是辛苦你了。”
秦刚进屋时,一旁的奶娘就抱着他的儿子等待着,却根本没想到秦刚竟然无视这边,而是直接蹲在了产妇的床前,好生地安抚与劝慰,一直到李清照昏昏地入睡了,这才站起身,示意奶娘将襁褓中的孩子抱过来,这才仔细、开心地抱上。
看到如此的情形,一直陪在一旁的王氏竟然悄悄地抹起了开心的泪水。倒是稳婆与奶娘在一旁羡慕地说道:“王大娘子,我们去过那么多的人家,像这样只疼娘子的姑爷,可真是没见着过,您真得是可以放心了!”王氏这才放下手绢笑道:“那是,那是,肯定放心。”
李家庄园之前已经建得对外防守严密、对内自成一体,秦刚与李清照的这个儿子出生,只在庄内各种忙碌准备以及现在的各种庆贺,对外并无声张,更不想让太多的外人知晓。
依照前面的计划,秦刚为这个儿子起名为秦霄,并依明水这里的习俗,让外公外婆又起了一个“石头”的乳名。
在这段时间,秦刚先后选派了三四拨人前往流求,开始筹备在大秦府与李清照举行的大婚典礼,也陆续接待了从那里回来汇报进度的人,每次都要谈上好长的一段时间。
其间,还会把这些人带去与李清照见面,听取她的意见与建议,让她感觉十分地满足。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明水这里的天气还算正常,虽然进入了暑天大热的季节,但是好歹也能落几场雨,并不耽误农活。只是两浙路那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连日大雨却是下个不止,十几天下来,尤其是苏、秀、湖这三州,境内河道湖泽水满难泄,多处村庄开始受淹,先不论田地里庄稼的损失,被淹了家园的农民只能带着可怜的一些东西四处逃难了。
两浙路的事情,上次其实还有一个尾巴没有处理掉,那就是苏州应奉局的朱勔。此贼在钱塘江上侥幸逃脱,立即返回苏州关闭大门,之后虽然有吕惠卿的弹劾与其他官员的举报,但是在蔡京与皇帝的偏心之下,最后只给了一个轻飘飘的诏书训诫斥外加罚俸而已。他不过是个靠着献媚与献宝才登上官位的奴才,哪里在乎什么面子,又不缺那几个俸禄钱,只当没有过这回事。
而同样收到密诏训诫的吕惠卿,却因为自己的士大夫身份,一次训诫便就决定了他在今后的日子里,也就无法获得回归中枢的机会了。
对此,胡衍的猜测其实没错。吕惠卿此举就是故意的,一则他想最后试探一下皇帝对他的看法,二则索性通过这样,巧妙地掩盖起了他根本就已经不再在意回中枢朝堂的想法了。
所以吕惠卿在杭州城里接到了斥诫密诏后,情绪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却是立即沐浴斋戒,再亲笔书写谢罪书,一篇数百字的文章,写得是花团锦簇、情真意切,自己还通读了几遍,都是甚为满意。之后便安排马递送回京城。
官家的斥责与他看似恭顺的上表谢罪,换来了对他目前在两浙路行事的诸多方便及许可。毕竟官家还需要保留一点面子。
“现在的这个政事堂,哪里会是老夫所期望的那个中枢朝堂。”吕惠卿冷笑着心想,“今人眼中的老夫,必是一个贪恋权力、而不顾所有道德法律准则的失意之臣。他们又怎知道,权力的本质在于政治抱负的施展,若无施展手脚的舞台,权力也不过是杯孤独的苦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