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处,惊雷已然孕育。那奏折上碧蓝水纹勾勒出的巨大金元宝,那回荡在殿外的少年呼喝,还有女帝口中那石破天惊的“债契”与“爵位重赏”,都成了这席卷朝堂、即将震动天下惊雷前最奇异的征兆。大楚的朝堂,被一只无形却强韧的手,推向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交织着羊毛的膻气与金元宝光芒的崭新。
散朝的余波在宫墙内久久震荡。翌日,当王伯安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将那份浸透了他一夜心血、字字斟酌、反复推敲的《羊毛债契章程条陈初稿呈递至御书房时,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夏紫月端坐案后,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萧景容站在一侧,玄甲冰冷,目光沉静地扫过肃立堂下的几位重臣:户部尚书王伯安、工部尚书李严、将作监大匠鲁方,以及几位掌管皇家内库和市舶司的要员。霜儿和泉儿被乳娘带到偏殿,隐约能听到泉儿咿咿呀呀的稚嫩声音。
“陛下,臣以为此策太过…惊世骇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宗正颤巍巍出列,他是先帝堂叔,素来以守礼固执着称,“让商贾认购债契,以货物抵偿?此例一开,岂非混淆尊卑,令铜臭染指庙堂?皇家作保,更是…更是闻所未闻!若商贾亏损,难道要动用内帑乃至国库填补?此乃动摇国本之危途啊!”他痛心疾首,几乎要捶胸顿足。
“宗正大人此言差矣!”王伯安立刻反驳,他熬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却异常亢奋清晰,“此债契非比寻常!其一,认购者所得非现银,乃是我工坊日后产出之实物!其二,皇家作保,保的是契约履行之信,非保其利!其三,此乃以商贾之钱,解朝廷燃眉之急,兴利国利民之业!羊毛变布,布可御寒,可交易,可充盈国库!此乃三赢之局!何来铜臭染指?分明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妙法!”他语速极快,引经据典,显然昨夜已将腹稿打了千百遍。
“王尚书算盘打得精妙,”另一位掌管皇家内库的少府监丞冷冷插言,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然则,工坊何在?工匠何在?纺机何在?那毛呢绒布,尚在纸上!北狄羊毛能否如期而至?途中若有差池,霉变损耗几何?工坊筹建、匠人招募、物料采买,处处需钱,债契所筹之银,怕是杯水车薪!更遑论半月改良纺机?李尚书,鲁大匠,此非痴人说梦?”
矛头瞬间指向工部和将作监。李严和鲁方面面相觑,额头都见了汗。李严硬着头皮出列:“陛下,纺机改良,自古便是慢工细活,半月之期…确实…确实强人所难。纵有能工巧匠,也需反复试制,非一蹴可就…”
“是啊陛下!”鲁方这位年过五旬、双手布满老茧的大匠更是愁眉苦脸,“现有纺车,一人一日纺纱不过数两,且粗细不均,费时费力。要更快更省力,还要线匀…除非…除非有鬼斧神工…”他声音越来越低,底气全无。
质疑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扑灭。夏紫月面沉如水,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就在这时,偏殿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母皇!母皇!”霜儿像只灵活的小兔子,挣脱了乳娘的手,抱着一卷东西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小脸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她身后,泉儿也摇摇晃晃地跟着,手里抓着一个奇怪的小木轮,嘴里咿咿呀呀。
“霜儿,不可无礼!”萧景容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