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京城的卯时三刻,晨雾像没睡醒的懒汉,赖在西街槐树上打盹。夏紫月蹲在树下啃芝麻烧饼,活像只偷油吃的小耗子,油渍在月白羽纱裙上晕开星星点点,比她药摊上的七星灯还亮眼。忽然街角传来皮鞭脆响,八名轿夫抬着棺材似的青呢大轿碾过晨光,甲胄上的九瓣青莲纹冷得能刮下霜——肖景容这尊瘟神,怎么比顾沉渊的杀手还早到?
烧饼渣砸在绣花鞋上的瞬间,夏紫月脑内灵光一闪。想起昨日顺天府砸了她的「长乐堂」招牌,说是侯府告她「用灵泉妖言惑众」,此刻藏在雾里的刀刃,怕是比太医院的误针还毒。她心一横,烧饼往狗嘴里一塞,踉跄着扑向轿杆,抱住为首轿夫的大腿就嚎:「夫君!你忘了大明湖畔的野餐吗?那年你说等我及笄,就用糖葫芦车娶我过门……」
轿夫们集体石化,轿杆晃出诡异的抛物线,像极了西街杂耍班的猴戏。卖豆腐老汉手一抖,豆浆泼成银河,野狗舔着石板直吧唧嘴。夏紫月从睫毛缝瞥见轿帘掀开寸许,墨色衣摆扫过她鼻尖,绣着的并蒂莲纹针脚细密——分明是她熬夜绣的定情信物,这男人居然一直穿着!
「夫人这记性,该去太医院当病案主簿。」轿中传来低笑,带着晨起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糖葫芦竹签,「本王何时去过大明湖?莫不是把西街的糖葫芦摊,当成了荷花池?」
百姓哄笑如潮,夏紫月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抬头正对上肖景容的凤眼。这双眼睛平时冷得像灵泉水,此刻却泛着兴味的涟漪,像猫看见耗子叼着鱼干。她故意往他脚边蹭了蹭,裙摆上的芝麻粒簌簌落在他皂靴上:「王爷贵人多忘事,那年您扮书生买我三串糖葫芦,说『待你及笄,本王便用糖葫芦换你一笑』……」其实当年这男人接过糖葫芦,眼皮都没抬就赏给了暗卫,害她空等了三斤芝麻。
轿帘「唰」地全开,晨光里肖景容倚着轿厢,墨发松松束着,比在皇子府时多了分人味。他扫过她微隆的小腹,目光在她腰间的「长乐」玉佩上烫了个洞——那是他亲手系的,此刻沾着芝麻粒,像撒了把星星在夜空中。
「这位娘子,」他俯身捏住她下巴,指尖传来体温,比灵泉水温热些,「你腹中胎儿,可是本王的?」
夏紫月心跳漏了半拍,眼角余光瞥见街角阴影里,顾沉渊的亲卫正摸向刀柄。她咧嘴一笑,露出沾着芝麻的犬齿:「王爷卧病半年,哪来身孕?不过……」她压低声音,「我能治您的『病』,不如做笔交易——假结婚,保我母子平安。」
肖景容指尖一颤。太医院的脉案他早背得滚瓜烂熟,所谓「心疾」不过是灵泉水混着鸽子血的戏码,这女人却能从手帕上的血珠颗粒,看出他装病避祸的算计。丹凤眼里藏的哪是灵泉,分明是他肖景容的半颗心。
「你怎知本王有病?」他松开手,帕子擦过她下巴,沾走一粒芝麻,心里却想擦过她唇畔。
「您咳血时的手帕,」夏紫月盯着他掌心的朱砂印,「血珠像糖葫芦糖浆,凝而不晕,分明是掺了西街王记的朱砂粉——真血早该浸透轿帘,就像……」她顿了顿,「就像您看我的眼神,早把心事泡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