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铜炉正吐着松木香,贾悦望着门帘被风掀起的弧度,听见刘姥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春桃掀帘时带进来一股泥土混着倭瓜的清苦气,老太太裹着靛青棉袍,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屑,见了她便忙要行大礼。
"姥姥快坐。"贾悦抢步扶住她胳膊,触到那粗粝的皮肤像老树皮,"春桃,把红枣粥端来。"
刘姥姥坐得板正,膝盖上还沾着没拍净的土:"五姑娘这般金贵身子,怎的肯见我这乡野老婆子?"她目光扫过案上青瓷盏里浮着的桂花,喉结动了动——那是她去年送的倭瓜换的,贾府赏了两包糖霜,她都给外孙子留着。
贾悦舀了碗粥推过去:"姥姥当年进府,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这骆驼身上的虱子,倒比骆驼还精。"她指尖摩挲着腕上翡翠镯,那是穿越前母亲留下的,"东府二姐姐的事,姥姥可听说了?"
刘姥姥喝到第三口粥时,手突然抖了下。
碗沿磕在桌角,溅出几点米浆:"前儿在城南菜摊,见个穿玄色短打的,手里攥着个金麒麟......"她压低声音,"模样跟二姑娘去年在庙会上求的那只,像得紧。"
贾悦垂眸盯着自己的茶盏,水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姥姥可知,忠顺王府的人,最近总往孙府跑?"她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可北静王上月还说,要查京城军械私卖的案子——您说,若是有人能给孙姑爷指条明路,他是选忠顺王的空头支票,还是北静王的真金白银?"
刘姥姥的粥碗慢慢放下了。
她盯着贾悦腕上的翡翠,那抹绿让她想起村头老井里的水,深不见底却清得透亮:"五姑娘是要我......"
"明儿您去西市卖倭瓜。"贾悦从妆匣里取出个银锞子,塞到刘姥姥手里,"有人问起贾府近况,您就说'五姑娘往北静王府送了三回帖子,说是求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保咱们家的荫封'。"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叹两声,说'原以为忠顺王靠得住,谁知道......'。"
刘姥姥捏着银锞子的手沁出了汗。
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进荣国府,周瑞家的使眼色让她别多嘴;又想起去年巧姐儿病了,是五姑娘悄悄送了参汤。
她把银锞子往袖口里塞了塞,抬头时眼里闪着光:"我明白,这倭瓜该怎么个卖法。"
送走刘姥姥时,暮色已经漫过了游廊。
贾悦站在台阶上,看那抹灰布衫消失在角门,转身正撞进沈墨怀里。
他身上带着墨香,手里还攥着半卷未干的字:"你让刘姥姥传的话,孙绍祖的人最迟后日就能听见。"
"忠顺王答应给他的盐引,拖了三个月。"贾悦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风里的细尘,"他现在就像饿极了的狗,谁举着肉骨头,他就往谁跟前凑。"她指腹蹭过沈墨掌心的墨渍,"你明日去见他,就说北静王府有批辽东的军械要走海运,缺个信得过的中间商——利润分他三成。"
沈墨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三成太多。"
"他要的不是钱。"贾悦笑了,那笑里带着点冷,"他要的是退路。
忠顺王若倒了,他得有个能接住他的。"
三日后的傍晚,孙绍祖的书房里飘着浓烈的沉香味。
他捏着沈墨留下的帖子,指节发白。
案上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突然一拍桌子:"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