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尽时,贾悦案头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
她捏着那页账册的手微微发紧,蓝缎护甲在“乾隆三年春,支银五千两,事由:修葺家庙”的批注上压出浅痕——赖升家的昨日回话还在耳边,说那年家庙连块砖都没动过,这笔银子,原是平白填了窟窿。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咚——”两下,惊得廊下夜雀扑棱棱飞走。
贾悦刚要合账册,忽听得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五姑娘!”小丫头春桃掀帘进来,鬓角汗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监察司的王大人差人来传话,说明儿要进府查二十年往前的旧账,说是……说是查到笔‘远亲安顿’的支出,五千两白银,没凭证没明细。”
贾悦的指尖在账册上一顿。
二十年?
她迅速在脑海里过了遍贾府的大事年表——那时候贾母还没交权,是荣国府真正的当家人。
“去回王大人,说我明早辰时在账房候着。”她声音平稳,可春桃却见她握着账册的指节泛白。
待小丫头退下,贾悦翻出沈墨前日送来的契约压在账册下,又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个檀木盒子——这是她穿书后悄悄收着的,里头存着各房历年账册的副本,原是防着哪天要用。
第二日卯时三刻,贾悦刚到账房,就见监察司的差役抱着一摞旧账本鱼贯而入。
为首的王大人见了她,抱拳道:“五姑娘,上头交代要查得仔细,还望配合。”
“应当的。”贾悦笑着引他到上座,又命人上了碧螺春,“只是旧账存了二十年,怕有些虫蛀,我让管账的周嫂子拿了副本过来。”她使个眼色,周嫂子捧着个樟木箱过来,箱盖一开,霉味混着木香散出来。
王大人翻了两页,忽停在某页:“这‘远亲安顿’的支出,写的是拨给金陵贾氏旁支,可旁支里没听说有需要五千两安顿的。”他抬眼,“五姑娘可知这远亲是谁?”
贾悦心头一跳,面上却带了三分疑惑:“我也正想问王大人呢。要不……把当年管外务的琏二哥请来?他从前跟着大老爷办过不少事,许知道内情。”
贾琏是在辰时末到的。
他穿着月白湖绸衫,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进了账房先给王大人作了个揖,又朝贾悦挑眉:“五妹妹找我?可是要请我吃螃蟹?前儿在酒肆……”
“琏二哥说笑了。”贾悦打断他,指了指王大人手中的账本,“王大人问这‘远亲安顿’的事,二哥当年管外务,可记得?”
贾琏的笑僵在脸上。
他扯了扯领口,端起茶盏抿了口,又“啪”地放下:“我哪记得那么久的事?许是父亲当年……”
“大老爷?”贾悦立刻追问,“大老爷可提过这钱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