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闲信步走在宫中小道上,这条路这么多年他已经走了无数次,想到那人风光霁月的身影,脚步又不由得再次放缓了些。
他撒谎了,陛下现在在面见朝臣,用不着自己侍候,他现在是去见林清河的路上,大手放在胸前。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自己竟然就有些不自觉雀跃,这就是……挚友吗?
他清朗的眉眼直视前方,穿过一道道宫墙逐渐靠近了目的地,他忽然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人们都说这一生总要做好一件事,在十岁以前他想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能让心仪的人过上好日子。
十岁之后进了宫,所有带着彩色的期望都成了幻想,他一辈子都被留在了这里,在见到陛下之后瘦弱不堪的自己有了第二个妄想。
他要一直在陛下身边帮着他,当时同样还是少年的陛下双目发亮的看着他:“孤以后一定要做一个明君,你会一直帮我的吧!”
他会一直在陛下身边,辅佐他做一个明君。
在二十岁这一年,那个少年从陛下变成了建安帝,陛下再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放松的模样,猜忌和试探随着时间不断增长。
乐闲拖着这副陪着建安帝登基的残破身体,在一夜未睡之后,再也没有让旬医令开过药 ,对外只称先天体弱。
他还记得那天已经是一个成熟男人的陛下,黑沉沉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乐闲平静淡然的面色中。
只轻声说了一句:“你就这么不愿意待在朕身边?”
乐闲礼数周全的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脸上是古井无波的平静:“陛下已经长大了。”
在这之后他还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私下里他与陛下都心知肚明,乐闲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这算是……陛下予他最后的君恩。
自从停止服药之后,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放松,陛下看他的目光日益深沉其中的情绪他不懂,也不愿懂,而在这之后他终于可以避开了。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阵阵药香,伴随着那人咳嗽的声音,乐闲眉心一皱,怎的还自己煎上药了。
刚迈开脚步一个打扮朴素的宫女忽然跪在面前,在他的目光下瑟瑟发抖的递上一个纸条。
那头的呛咳声还在继续,还有她断断续续吩咐小六儿帮忙的声音,久经磨炼的心甚至感到一丝不耐的将手中的纸张绽开。
到底是哪个宫里的这么没规矩,竟然敢跑到他这里。
在看清字迹的瞬间他的瞳孔陡然放大,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大字。
青梅竹马之情谊犹在月儿心里,本不该多扰……请闲哥帮我。
颀长的身影站在墙下的阴影中,背影僵直,是王月写给他的求助信,许是在宫中作为一个不受宠的贵人日子实在是难熬。
终于想起了自己这个故人来,他淡淡的扫过这言语不详却透露着欲语还休意味的几句话,在“情谊在心,不敢多扰”几个字上停顿片刻的。
泛着青色经络的手倏地握紧,将纸张捏成一团,跪在他面前的宫女连忙低下头瑟瑟发抖。
她们小主是不是搞错了,这乐总管大人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帮忙的样子,反而面色十分吓人,感觉下一秒就要将纸条对面的人给生吃了。
乐闲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维持平静淡然的模样,心中却是翻涌起了惊涛骇浪,他竟然对那个皎皎如月的人怀抱着这样肮脏的心思!
快步走出大庆殿的范围,甚至狼狈的踉跄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的吩咐了那宫女一声:“带路。”
“……是!”宫女白着脸在前面带路。
大步走动间带动了腿上的伤,刺骨的疼痛竟然让乐闲的神色缓和了点,他不允许别人对清河起那种玷污的心思,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两人在御花园偏僻的水榭边停下,乐闲双目带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冷意看向水边,身穿宫装的女子唱着一首民间小调,身形柔美曲调婉转,令人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