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年前的“大清洁”,不幸波及到了“鹰骑”。如果说教廷的底线是信仰,鹰蜂堡的底线,就是鹰骑。
你们代表圣殿,代表神明。你们可以在女王的宫殿里放肆,甚至如果你们要求,女王可以当众脱光衣服让你们验身。带走鹰骑,不行!
过往千年,埃博拉家族下辖的“鹰骑”始终维持在一百出头。一百出头的鹰骑,意味着总数超过三百的“云鹰”。
云鹰、雨象。论及沃夫冈伽最为恐怖的战兽,这两个稳进前二。前二,并不代表两者可以相提并论。“战象”不过是重甲铁骑的进阶,而“鹰骑”是无解的。
纯以兽力单挑的话,云鹰未必能打过雨象,至少成年雨象绝不在云鹰的食谱之内。但“鹰骑”对上“象骑”,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云鹰通体牙白,翅、尾末端的长羽渐变呈淡灰之色。成年云鹰翼展可达十二脒,近地飞掠时有如云降,故称云鹰。沃夫冈伽全境都有云鹰,但总数稀少,南方更少。依自然之法,一个“王国大小的地方”不太可能同时出现三百只云鹰,若是有人喂养,那就不同。鹰蜂堡是全境唯一一个驯化了云鹰的国度,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云鹰食量极大,每天要吃一整只成年公脒脒。三百头云鹰,一年就是十多万。也亏得“红土”地小物博,若换成“黄土”,同样大小的领地,光是吃肉就能把国王吃死。
云鹰体型恐怖,骨骼却是中空。供成年女子骑乘,绝无可能。鹰骑自幼斩去双腿,终年只吃菜叶,以限制身体发育。尽管如此,还是有大量鹰骑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超重,超重的鹰骑无法腾空,只能退为“鹰侍”。
鹰骑一旦超重,她的鹰也就废了。云鹰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或者说,只认一个“妈妈”。就是它破壳一瞬,见到的那个。无法战斗的云鹰,仍是珍宝,它们还能下蛋。衰老到不能下蛋的云鹰,更是珍宝,它们是信仰、是图腾。
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鹰骑”与“鹰侍”在王国之内,是当然的贵族。她们无需战功,活着,就是贵族。但“鹰骑”与“鹰侍”很难有自己的后代,这是她们除双腿之外,付出的另一个代价。不是断腿的问题,而是她们发育的过程中…吃不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住在鹰巢,请您自己去抓。冕下。”这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清洁中,上一任女王对“圣殿使者”的顽抗。
正常来说,鹰骑兵是不会住在鹰巢里的。除了饮食受限,她们享有国王一般的待遇。使者的到来,将她们逼入了鹰巢。在紫袍面前,能保护她们的只有云鹰。
当年的埃博拉王国,百余鹰骑之中,有十二个洛拉玛人。
洛拉玛人身形修长,天然矮小的极少,按说培养鹰骑不该优先考虑她们。但洛拉玛人的另一个特质,使得培养她们的收益变高——这个族群中,易胖的几乎没有。鹰骑最大的麻烦就在于:有些人到了发育的年纪,即便只吃菜叶也会长肉。选择洛拉玛人,至少能规避这层隐患。
紫袍不是傻子。圣所一级的可能是,圣殿出来的,通常不是。他们知道自己爬不上鹰巢,更知道云鹰不认识法锤。他们留在王宫,日以继夜对女王施压。不过究竟是圣殿出来的使者,没有下作到用残忍的手法给女王和她的女儿验身,只是谈心。
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结果就是一个月后,女王在铺展双翼、盘旋嚣叫的数十只巨鹰的阴影下,命禁卫挥动钢斧,齐根斩断了自己的双腿。十二名“洛拉玛鹰骑”读懂了女王的诉说,更读懂了女王的仁至义尽。她们带着自己的“孩子”以俯冲之姿决然撞向崖壁。鹰骑无腿,鹰骑不跪!
红土之上,对厄古斯的敬畏最为寡淡的群体,当属鹰骑。“人”所能企及的最高处就是山峰,唯有她们,日常便以神的视角俯瞰山巅。
断了双腿的女王残喘数月,居然活了。而且活了很久,甚至在二十年后又生下一个女儿。她是“埃博拉家族”最矮小的女王,也是鹰骑眼中最高大的。每当她坐着那副造价堪比云鹰的“灰白色轮椅”出现,都无形中加剧着人们对教廷的敌视。包括鹰骑,也包括敬仰着鹰骑的臣民。这不是女王的本意,却也由不得她。
透过“埃博拉城”的“圣所”按固定比例上呈的“奉献”,“圣堂”当然清楚人心的流变。对他们而言,那地方就像一块疥癣,瞧着膈应,剜去太疼。
“圣堂”一级,包括“执事”在内的绝大多数紫袍都没资格知道:鹰骑,是他们自己调教出来的。在那段根本不存在的“教政合一”的历史中,由数任教皇主持,前赴后继折腾了一千多年,才终于办到的。
鹰蜂堡,是“驭鹰师”创建的国度。他们承袭了驯鹰、驭鹰的手段。然而从源头上,“埃博拉王国”那巴掌大小的一块领地,怎么可能有足够的财力、人力,支撑他们摸索出驯养云鹰的办法?
后来,神教主动退出世俗,又花了几代人的工夫抹除“紫袍执政”的过往。在那个过程中,他们当然不希望“驭鹰之术”留在尘世,连马都没有才好呢。
最终,“驭鹰师”仅存一脉,亦彻底遗忘了源初。驯鹰的人,开始崇拜鹰。她们坚信:自己翱翔于天穹,是因为“鹰神”的眷顾。
…………
“陛下,我儿子真不能嫁给‘茜波丝’吗?”提玛玛王国内腹,距离埃博拉边境很远很远的地方,莫维坦、墩墩陶两位主将,已穿上了笨重闷热的“防蜂服”。哪怕在营地中也不敢脱。幸好“面罩”还是可以扒开的。
“不行!如果你死了,巫依洛会想办法让你的两个儿子嫁给贵族,就是这样。”墩墩陶向来不是个啰嗦的人,然而这件事情,从王都在此处,莫维坦已经反反复复拒绝了十几次。而且…这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茜波丝”是墩墩陶的妻子,嫁给他之前是名妓女。那时候,施沃茨城还叫达达利城,墩墩陶也没有姓,他是个小兵,叫萨林新。王国兵的薪俸不低,却也难同时满足酒、色两个欲望。尤其萨林新还特别能喝。有个叫“茜波丝”的妓女对他很好,总是违着妓馆的规矩给他更多时间,好让他多来一次。为此茜波丝还挨过一顿鞭子。
“等我做了将军,娶你!”大丈夫言而有信。九年后,“茜波丝”变成了“茜波丝-墩墩陶”。
茜波丝很好,只有一点麻烦。她吃了太多避胎药,可能生不了孩子。后来,萨林新有了两个私生子,如今一个四岁,一个十六岁。萨林新八十多岁,年富力强,原本没花太多心思考虑身后事。直到陛下告诉他,要打鹰蜂堡……鹰蜂堡,那可是鹰蜂堡啊!
陛下本人也去,萨林新身为主将,无话可说。而且墩墩陶是个有野心的男人,或许“当国王”的念头已经憋了回去,“做名将”却是自小到大,从未改变的梦。带兵的,有哪个没幻想过鹰蜂堡?干你祖母,要真能成,少活两百年也认了!
可是…我的封地怎么办?我要是死了,一切都是茜波丝的,这没话说。可然后呢?茜波丝为我哭几个月,接着再娶个男人回家。老子拼着性命挣下的封地,就这么便宜了外面的野男人?
墩墩陶不甘心,越想越不甘心。灵光一闪,起了飞智——让我儿子嫁给茜波丝,不就成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女王不答应,王后也不答应。别人反对就算了,你俩怎么有脸……唉,私生子就该藏着,不该弄得满城皆知。就算给人知道了,也应该打死不认!我原先还觉得那些旧贵族虚伪,私生子怎么了?有啥不敢认的?现在终于懂了。干你祖母!这么多年,咋就没人提醒我呢。
“王在法上,理在王上,神在理上。你想乱伦,去圣殿求大主教,磨我没用。”墩墩陶不说话,但莫维坦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叶玄也挺委屈,那他妈不是我姐姐!可他没法儿解释。大义的名分已经在他手里,无人质问,他就更没机会解释。
在外人看来,莫维坦嫁给巫依洛是乱伦,萨林新的儿子嫁给茜波丝也是乱伦。区别在于,莫维坦从来没有当众承认过,他甚至为此砍掉了哈方索的右手。不承认,就不存在。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女王和王后长得很像,不承认,就不存在。
“……是,陛下。”墩墩陶低着硕大的头颅,穿着臃肿的蜂服,像只没偷到蜜的狗熊。
“别尽琢磨死后的事,多想想怎么打赢吧。”叶玄有点担心。墩墩陶无疑是他有限的选择中最好的统帅,可这样的心境,能行吗?
“啊…我来找您,就是要说这个。”提及正事,墩墩陶委屈的神情立即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凶意:“分兵前,把‘蜂服’烧了。”
“…说下去。”叶玄顿了一会儿,掩藏惊愕的同时,也在猜他的理由。
砰、砰。墩墩陶用自己的厚掌拍了拍肚子。“这玩意儿总数不够。王国兵有,农匠兵没有。可是王国兵上阵要披甲,这玩意儿跟铁甲不能一起穿,跑几步就得热死!不上阵的时候,也不该穿。力气、士气,全被这鬼东西耗没了!”
“全烧了,不会哗变吗?”莫维坦问。
“所以要烧在‘分兵’之前,这样的命令,只有我能下!啊还有您。”
“破釜沉舟啊……”叶玄想说,没说出来。译成沃夫冈伽语就不对味儿了。
“烧给王国兵看,也烧给农匠兵看。”墩墩陶继续道。“现在连一根鹰毛都没见着,农匠兵已经快要哗变了。陛下,这一仗要想打赢,唯一的可能就是速胜!唯一的办法,就是硬顶着鹰骑,端掉鹰巢!”
没有防护的四万兵马,多久会被鹰骑屠净?屠到什么地步,全军会彻底崩溃?军中有墩墩陶或没有墩墩陶,触发崩溃的那条“死线”会偏移多少?叶玄当了两年多的将军,以名义上的“统帅”身份亲历过“尼昂要塞”和“达达利城”两场战争。如今,他还是不会打仗。
“烧到哪一级为止?”
“小营。”墩墩陶早就想好了,他是来请示或者劝服,不是来商量的。
“施沃茨王国”毫无改动地延承了“达达利王国”的军制。这也是“北境”最通俗的军制。除特殊兵种外,一个“小营”约三百人,一个“大营”九百至一千人。到了“大营将”这个职级,就是纯粹的指挥官,没有机会亲自杀敌了。但如果战败,还是有机会被敌杀。
“小营将”依情势而定,有时候喊“给我冲”,有时候喊“跟我上”。大军之中,“小营将”一级是承上启下的枢纽。在主将眼里,他们是兵;在士兵眼里,他们是将。
“小营将”敢不敢死、肯不肯死,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全军的士气。墩墩陶日常巡营,重点关照的,正是精锐部队的“小营将”以及他们身边的亲随。
烧掉“小营将”的蜂服,就是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不准备让你们回去了。要么倒戈,要么疯狂地进攻。没有第三条路。
“烧的时候,算我一个。”莫维坦说。
“陛下,‘帅营’里有千来号人,这么多嘴,堵不住的。”
“谁告诉你我要演戏了?”
“您…不成,不成!”
“我把全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你。我陪你出征,住在你的营地,连随身禁卫都换成了你的亲兵。萨林新,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墩墩陶沉默良久,他没答应,也没拒绝。这样的莽撞他当然不能认可。原属莫维坦的军队现在归他指挥,然而王后个人的行为,不是他所能左右。
“陛下,我儿子真不能嫁给‘茜波丝’吗?您帮我想想办法……求您了。”烧蜂服的时点与细节,墩墩陶禀报了将近一个小时。离开莫维坦的军帐前,他又回过头嘟囔了一遍。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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