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分疆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唐·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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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元符元年八月,朝廷正式收复了青唐地区,新设了鄯、湟,廓三州,之后便不断西拓并设立了陇右沿边巡检司,先由王厚任巡检使兼知鄯州,这便相当于在熙河路之西又增一路。
之后哲宗看到送入京城的青唐末主陇拶非常顺服听话,便先为他赐了赵姓起名赵怀德,再仿照唐时蕃民政策,封武威郡公,放他回去再做青唐人的名义领袖,充西蕃都护,实际上也就是个傀儡,青唐三州仍然实控在陇右沿边巡检司的手中。
崇宁二年,已经坐稳皇位的赵佶还是很想继承一下他的父兄两位皇帝的西北拓边的壮举,便开始了一系列的西北战略部署调整:
鄯州更名为西宁州,陇右沿边巡检司改为陇右都护府,由西北悍将王舜臣任陇右都护府都护,兼知西宁州。
原先的熙河路因为新增了兰州与会州,改称熙河兰会路,由王厚任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
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知泾州,折可适;
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兼知环州,种师道【注:即种建中,为避讳建中靖国年号而改名】;
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延安府,陶节夫;
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范镗;
此时西北六路的经略安抚使中,四人为武将,鄜延陶节夫是章楶门生,虽为文臣但也多谋善战,唯有河东路也是因为多年未有战事,才由完全的文官出任。
现在,河东以外的西北新五路,正以一种全新的战略姿态,紧紧地压向西夏,并形成了多年以来难得的完全压倒式的优势:
陇右都护府严厉地隔断了青唐人与西夏人之间的勾连,在这最西的战线上,西夏数十年来毫无威胁之感的甘肃军司开始频频调军,承受着王舜臣不断施向的压力;
熙河兰会路对面的西夏卓啰和南军司与西寿保泰军司几乎丢了一半以上的地方;
泾原路也已经吞并了西夏静塞军司的韦州;
环庆路控制了西夏嘉宁军司的盐州;
鄜延路更是拿下了西夏嘉宁军司洪州与宥州,祥佑军司的石州等地,几乎控制了横山地区。
此时的陕西军民,实际上都在渴望能够再来一次五路攻夏大战略,从而一举攻入兴灵,彻底解决掉西夏这个大麻烦。
而这个梦想,却因此时集中在一个根本就不该承载的人身上而变得更加迷离扑朔——熙河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童贯。
熙河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这个职位实际在西北六路各经略安抚使之上。
早在神宗时代,为能够节制统领陕西各路原有的经略安抚使,以合力对付西夏作战,当时便任命了宦官李宪为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制置使,之后再为熙河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制置使。
作为李宪的弟子,童贯终于能够梦圆西北军政大权之梦想,坐到了这个边疆大帅位上。
只是,现知枢密院事的蔡卞,却坚决反对在这个位置上任用宦官,并不惜因此与他的弟弟此时的左相蔡京针锋相对,并拒绝在童贯的任命诏书上加署枢密院的同意意见。
可惜,任命童贯的真正意见出自于皇帝,对于赵佶来说,西北的骄兵悍将,他一个都信不过。要是换成文臣,他也担心会削弱战斗力,在保留这些武将统领的前提下,在他们头上派出一个自己最信任的宦官,这便是他最满意的结果。
更何况,他对于童贯之前在青唐战事的所有结果非常满意。更重要的是,此时的蔡京,在读懂了皇帝的内心后,便及时地站出来,支持对于童贯的任命,动用了他左相的权力,强行绕过枢密院而通过。
雄心勃勃的童大帅,也看到了当他跃居这个全新高度的职务之后,是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了——相对而言,蔡京确实要比高俅、胡衍靠谱得多。
于是,他坚持将置制使府从原来更安全的凤翔府迁至熙州,与依附蔡京的王厚更紧密地合作在一起,也表示出自己从此开始对夏攻略的决心。
只是,此时的陇右的青唐人,并不是像他们想象得那么地老实可靠。
新任陇右都护王舜臣,虽然也是一名西北悍将,但他明显缺少了王厚对于蕃人恩威并施的那种手腕,只知道依靠军威一味弹压与平定。陇右之地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比,底下却是暗流波动。尤其是已经缓过劲来的西夏人,一直在背后撺掇着青唐人的旧部阴谋发起叛乱。
而此时与陇右接壤的河州知州,正是当年跟随王厚一同参加过收复青唐的刘仲武。出于对旧青唐地区的熟悉与敏感性,他已经深深地发现了眼下存在的危机。只是对于这些情况,他并没选择直接汇报给他的顶头上司王厚,也没汇报给西北最高军事长官童贯,而是汇报到了京城那里,报给了大宋禁军殿前都虞候高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身为大宋的武将,刘仲武要比其他人更加清楚自己的命运:军功是升迁的根本,但是能够到达的高度,却是取决于自己在朝堂中有没有像样的后台。
元符元年收复青唐之战中,因为赵驷在最终一役中负伤,让他能够以副代正,得以负责之后的各地剿抚后续,立下了累累军功,最后迁升为从七品的迁皇城使、熙河路都监。
王厚除了是收复青唐之战的主要功臣,更是因为有童贯的提醒,在赵佶继位之后,非常果断地选择向蔡京示好,拼着自己在陇右边境榷场的大部分收益向蔡京行贿,终于得到了这位权相的最终认可与支持。
刘仲武因为自己的地位太低,攀不上蔡京。只能凭借与胡衍的关系,先是试图走通秦刚这条线,在秦刚出事后,终于能够攀上了高俅的关系。
高俅虽然只是禁军殿前司都虞候,但算得上是三衙管军之一,而且由于他不像其他管军那样会在地方军队里各有根基,所以他也十分迫切地需要有在地方实力武将的投靠。在胡衍的引见下,他便接受了刘仲武的效忠保证。之后,高管军便开始在赵佶身边抓住机会举荐,很快就讨到了特旨,将其拔成正六品的东上合门使、并知河州。
这个东上合门使其实并不一般,它是横行官中的第五级,而且横行官很是值得一说。
宋代的武官晋级一般需要经过无品杂阶里的八级、三班小大使臣里的十级、诸司使里的副正各二十一级,然后是横行官十级,再至遥郡官五级、正任官六级,一共八十一级。
而这八十一级中,最艰难的便是正副诸司使里的四十二级,每一级的升迁都要经历极其严格的磨勘要求。所以许多武人穷尽一生,大多都会止步于这里,也就在从七品到正七品之间。
但是,如果有人立有较大的军功、再加上朝中有人举荐,就可以由天子特旨,从三班官直接跳过诸司使而进入横行官,同样是由从七品到从五品,横行官却只有十级,然后就可以直接迁升至遥郡官,所以这便是武将升官的一条捷径。
横行官因为多是军功卓越所获,因此朝廷允许他们在京城闹市骑马奔驰,在天下各大郡县的道路上是可以横排行进,似乎之后便成了“横行霸道”的最权威注解。
而高俅自己的差遣是殿前司都虞候,他又没什么军队里的历练,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去走常规路线,便是先在三班官里得了个正八品的内殿承制,再以训练禁军有功,直接混了个合门通事舍人的合职,就是为了避开诸司使的漫长磨勘。
当然了,刘仲武的正六品毕竟还是武官,他就算是面对上七品文官,走路相遇时也必须站立一旁避让并主动行礼以示尊重。
而从实际官运而言,身为武官,如今的熙河兰会路经略安抚使王厚,基本上就会是他们的升迁天花板。幸运的话,致仕时再得个四品左右的赠官也就回家安心养老了,而像狄青那样能够做到枢密使的,在整个大宋,都只是极其罕见的意外。
但是文官则不同了,正六品的一地经略安抚使往往会是他们大展宏图的开始,因为大宋独特的官名与差遣分开任命的特性,比如同样的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如今正六品的陶节夫做得,当年正三品的副宰相大学士吕惠卿同样也做得,这就不多说了。
在得到了刘仲武关于青唐风险的秘密汇报后,高俅便叫来了胡衍进行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