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姥姥的丧事,国增便回到了家里,芒种季节,准备收麦。记忆中,小时候,姥姥是疼自己的,是爱自己的,是把自己养大成人的。但后来,随着自己逐渐长大,懂事了,明白事理了,知晓了妈妈和爸爸,关于离婚的一些事,听到了妈妈当初,要跟爸爸离婚,姥爷和姥姥,为了自己的颜面,而不同意的事。
也正是如此,妈妈后来才得了精神病,变得疯疯癫癫,即便现在脑子病好了,但精神依旧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姥姥和姥爷的所作所为,国增都知道,他打心眼里,对姥姥和姥爷,其实是痛恨的,是埋在内心深处的又爱又恨。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又是亲妈的亲爸妈,哪一边,国增也无法舍弃,只选择爱或恨。
亲情面前,人们往往无法选择。如果讲个道理和公道,讲这血缘上的亲近,他就应该偏向于自己的妈,和自己的妈一样,去怨恨自己的姥姥和姥爷。但在亲情面前,在家庭里,又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家是讲爱的地方,很多事情,并不能用对错和公道,去评判定夺。
再说了,如果当年自己的爸妈,真的离了婚,那他刘国增现在,算是谁家的人呢?还能算是大梨园村,刘氏家族的人吗?那他现在的弟弟国长,妹妹金双,还会有吗?即便是有,或许就是和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妹了。
这人世间的事,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这都是人的命。老话怎么说来着?天命不可违,就像是自己,一次次的错过,原本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可如今呢?自己就是一个种地,啃土疙瘩的庄稼汉。
国增认命了,既然认了这样的命,就应该接受过去那些,已经发生的,且不可改变的,不会有如果和假设的现实过往。他现在只有好好种地,想方设法的挣钱,省吃俭用的攒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刘旭身上,让刘旭子承父志,上大学,走出这庄稼地,在城里安家落户,从而改变儿子的命,改变这个大家庭的命。
这个家庭的命运,可都寄托在第三代人,刘海旭身上了。
下午的时候,国增揣着几千元的现金,坐上从海兴县,去旁边的黄骅市的公交车,而后,又去了黄骅,卖拖拉机的地方,挑选拖拉机。直到傍晚时分,国增才开着那台拖拉机,缓缓的进了村,驶进了胡同里,开到了自家的小院子。
秀峦望着崭新的拖拉机,嘴里笑着道:“终于买回来了,咱也有拖拉机啦。”
国增跳下拖拉机,拍了拍拖拉机的牵引盖子:“潍坊牌的,我一路压着速度,从黄骅开回来的。”
文信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将车子停在国增家的大门口,自己刚从地里回来,下午的时候,把地里都逛了一圈,看了看自家的麦子。自己家的麦子,以及国增家的麦子,都快熟了。这才打算过来,和国增商量商量,再过个三五天,父子两家,还一起割麦子。
“国增啊,国增家啊。”文信习惯性的,进门先在门洞喊一声。
“爸,你来了啊。”秀峦闻声,朝着门口看了看。
“爸。”国增笑着道。
“呦呵,刚买的拖拉机啊?”文信将目光,盯在了拖拉机上:“好家伙,有了这个,以后上地干活,可是省时省力了,花了多少钱啊?”
“五千多。”国增道。
“好啊,好啊。”文信背着手,上下打量着崭新的拖拉机,还时不时的伸出手,一会摸摸拖拉机的方向盘,一会又摸摸拖拉机的牵引盖:“现在家家户户,都置办拖拉机了,咱家也终于有了,国增,你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