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爆!”
李振国的嘶吼,被他自己的牙齿咬得支离破碎。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和灵魂,只剩下一具被悲痛和仇恨填满的躯壳。
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拉伸到了极致。
工兵队长狠狠按下了遥控起爆器上的红色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至少第一瞬间没有。
资江特大桥那雄伟的桥身上,十几个关键的承重节点,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出了一团团刺眼的、橘红色的火球。那些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桥墩,如同被神明用巨锤砸中的骨骼,无声地、猛烈地向内塌陷,迸射出无数碎石和扭曲的钢筋。
紧接着,才是声音的降临。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沉闷到极致的轰鸣,仿佛大地最深处的心脏被活生生撕裂。整个江岸都在剧烈地颤抖,北岸上,幸存的军民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许多人惊恐地跌坐在地。
长达数百米的桥面,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一根被拗断的脊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悲鸣。它在半空中痛苦地扭曲、折叠,然后,带着桥面上那数以千计、密密麻麻、依旧在疯狂前涌的丧尸,轰然坠落。
那是一幅地狱般的、却又带着一种诡异壮丽的景象。
成千上万的丧尸,如同被从一个巨大的黑色口袋里倾倒出来的垃圾,形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由丧尸构成的黑色瀑布,朝着下方奔腾咆哮的资江狠狠砸去。
“轰隆——!!!”
桥体最终与江面碰撞,激起了高达数十米的滔天巨浪。浑浊的江水被染成了更深的墨色,无数丧尸在湍急的漩涡中挣扎、翻滚,它们虽然不知恐惧,却也在本能挥舞着手臂,但很快就被狂暴的江流彻底吞噬。
桥,断了。
那连接着生死两岸的通道,那用周毅和独立重装旅残余三千将士的生命换来的生路,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后,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北岸,一片死寂。
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呼,没有庆幸的呐喊。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道横亘在江面上的、狰狞的伤口,望着那片依旧在翻滚、吞噬着残骸的江水。
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和南岸飘来的浓郁血腥味,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冰冷刺骨。
“啊——!!!”
李振国,这位刚刚下达了绝杀令的军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泥泞的土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悲鸣。
他没有哭,眼泪早已在刚才流干,只剩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肩膀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抽搐。
周毅,他的兄弟,那个总是在他面前拍着胸脯保证“有我在,没意外”的汉子,连同他最精锐的部队,就这样被他亲手用一座桥,永远地隔绝在了对岸的死亡炼狱里。
这份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铁打的汉子。
他身后,那些幸存的士兵们,一个个沉默地摘下了自己的军帽。他们没有去看自己的长官,只是默默地看着对岸,看着那片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黑色尸潮在断桥边缘徒劳嘶吼的土地。
他们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淬炼到极致的、混杂着悲痛与仇恨的钢铁色泽。
平民的车队里,压抑的啜泣声终于开始蔓延开来。一位母亲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将孩子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去看那惨烈的一幕,自己的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滴落。
他们活下来了,但他们心中那份名为侥幸的情感,此刻却被沉甸甸的愧疚和悲哀彻底压垮。
他们都明白,自己的命,是别人用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