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竿时,贾悦仍在檐下搓洗帕子。
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潮,她指尖的皂角沫子早被风吹散了,目光却始终锁着东厢那扇未亮灯的窗——沈墨今日本该用过晚膳便来给贾母问安,此刻连个通传的小斯都没见着。
"五姑娘,该回屋了。"贴身丫鬟春桃捧着斗篷过来,"夜里凉,仔细着了风。"
贾悦接过斗篷搭在臂弯,皂角的清香混着露水漫进鼻尖。
她望着东厢方向,耳尖忽然动了动——林子里传来极轻的折枝声,像只夜鸟扑棱着翅膀掠过。
春桃要唤人,被她按住手腕:"许是野猫。"话虽如此,她袖中的手却攥紧了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尤二姐白天递来的"慎"字,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硌着掌心。
绕过沁芳闸,东厢书房的窗纸泛着幽青的光。
贾悦借着廊下灯笼的影子贴墙站定,忽闻得一丝极淡的沉水香——不是沈墨常用的松烟墨香,倒像...她猛地顿住脚步——窗台上有半截新鲜的泥印,鞋跟处缀着梅花状的钉痕,正是贾蓉那身玄色漳绒靴的样式!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贾悦摸出腰间的铜钥匙,手心里全是汗。
门闩刚被抽开,便见书案上压着半卷《论语》,底下露出半页纸角,墨色未干的"禁"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指尖刚碰到纸页便烫得缩回——那是誊抄的《推背图》残章,边角还盖着顺天府的查禁朱印!
"好个借刀杀人。"贾悦咬着唇将纸页抽出来,火折子擦得噼啪响。
橘色的火苗舔着纸角,她盯着跳跃的火星,忽然想起前日尤二姐说王熙凤查沈墨的底——原来这两人早串好了,要把私藏禁书的罪名扣在沈墨头上!
纸灰簌簌落在铜炉里,她又从妆匣里取出张空白信笺,用沈墨的湖笔蘸了水,在纸背轻轻按出几道指痕。
末了,她解下腕间的香粉囊,在窗棂上抖落几点鹅黄色粉末——这是她前日在贾蓉屋里见过的,刘姥姥进献的茉莉花粉,带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
"五姑娘?"
门外传来春桃的唤声,贾悦迅速将信笺压回《论语》下,反手扣上窗闩。
她掀起门帘时,正见沈墨提着灯笼站在廊下,月白直裰被夜风吹得翻卷:"我去前院找周瑞家的问些事,倒让你等急了?"
"哪里。"贾悦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喉间发紧。
她原想提醒他书房的事,可瞥见院角那株老槐树上晃动的黑影,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些事,得等太阳出来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