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青蓝光色愈发浓郁,水幕中彼岸花的香气裹着腥甜钻进鼻腔。周伯的声音从水幕里飘出来时,叶凡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声音像被揉碎了再拼起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双重回响。
“第一重幻阵,心魔幻境。”老仆布满老茧的手指点在水幕上,波纹立即漫开,露出里面影影绰绰的门道,“各自进去,破了自己的执念,才能见着真路。”
墨流苏忽然拽了拽叶凡的衣袖,她腕间的青纹正泛着幽光,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爬动:“我...我怕里面会有阿爹。”
叶凡低头,看见少女眼底浮起一层水光。前世他见过太多生死,此刻却突然想起六岁那年在祠堂跪到腿麻时,妹妹拽着他衣角说“哥哥我怕黑”的模样。他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我在外面等你。”
话音未落,林昭月的太初剑突然嗡鸣。剑修的直觉比常人敏锐三分,她望着水幕里翻涌的雾气,雪缎般的睫毛轻颤:“我先。”话音刚落,她人已踏进了水幕。
水幕像活物般裹住她,叶凡看见她的身影在雾气里模糊又清晰。林昭月的指尖仍搭在剑柄上,可眼神却慢慢失了焦距——那是被幻象缠住的征兆。
“她在怕什么?”楚红妆歪头,发间银铃轻响。这位毒宗少主的蛊虫正顺着她的耳垂往下爬,在锁骨处排成小小的八卦阵,“是...剑道停滞?”
秦挽霜的护心玉突然烫得惊人,她不着痕迹地将手按在腰间玉牌上——那是大楚皇室特有的避邪物。“剑修最忌道心蒙尘。”长公主声音低了低,“苍梧剑宗那本《太初剑典》,我听太傅说过,需得至情至性才能大成。她若在幻阵里想起被宗门规矩压抑的那些年...”
话未说完,水幕里传来清越剑鸣。林昭月的身影重新清晰,她执剑的手稳如磐石,剑锋挑起时带起一串银芒,竟将眼前的雾气割出一道缺口。
“太初九式·破妄。”叶凡瞳孔微缩。这式剑招他在林昭月的剑谱上见过,原是破阵专用,可她此刻明明没带剑——太初剑还在他手里。
“是剑意。”苏倾雪的红芍突然全部闭合,花瓣边缘渗出细密的水珠,“剑修到了凝液境,剑意就能离体三寸。她刚才...是用道心催发了剑意。”
话音刚落,林昭月的身影从水幕里退了出来。她耳尖泛红,却仍端着圣女的清冷:“阵中幻象是...我在宗门禁地跪了七日,求长老准我下山寻道。”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凡腰间的太初剑,“但后来我想通了,求不来的规矩,便用剑劈开。”
叶凡忽然明白,为何这姑娘总爱用剑鞘敲他脑袋——原来连求道,她都要带着三分倔强。
“该我了。”苏倾雪理了理鬓边的红芍药,裙裾扫过水幕时,水纹里竟浮起几具尸体。她脚步微顿,眼尾的朱砂痣却愈发艳了:“小叶子,若是听见琴音,别忙着救我。”她踏进了水幕。
这一次,水幕里传来的不是惨叫,而是清越的琴声。叶凡认得那是苏倾雪的“寒梅三弄”,可曲调里多了几分凌厉。他运转内天地,星图微光流转——天人合一的天赋让他能模糊感知到幻阵里的波动。
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杀她母亲的宗门长老,逼她接客的老鸨,还有那个说要带她远走高飞却把她卖给人牙子的“情郎”。幻象里的刀光剑影劈向苏倾雪,可她只是坐在妆台前,用螺子黛细细描着眉。等那些虚影挥刀到她面前时,她才抬眸一笑,指尖弹出的毒针精准刺入每个虚影的咽喉。
“阿雪的毒,连幻象都怕。”楚红妆舔了舔唇,眼底闪过几分赞赏。这位毒宗少主的蛊虫突然全部钻进她袖中,只留一只金头蛊在她肩头,“该我了。”
她刚要动,秦挽霜却按住了她的肩膀:“等等。”长公主的护心玉此刻红得滴血,“幻阵会挑人心最软的地方扎。红妆,你最怕的...是不是孤独?”
楚红妆的瞳孔骤缩。她在毒窟里长大,从小就知道,对谁交付真心谁就会被毒侵蚀而亡。所以她总是笑着,用蛊虫和毒粉把自己裹成带刺的茧。此刻水幕里的幻象,该是她蹲在毒池边,看着最后一只与她相伴十年的银蚕蛊毒发而亡,耳边是族人的嗤笑:“毒宗少主,连只蛊都养不活。”
可楚红妆只是歪头笑了笑,伸手戳向幻象里的银蚕。那虚影竟被她戳得粉碎,露出后面的真实——水幕深处,有只金头蛊正绕着她的手腕打转。
“我阿娘说过。”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养蛊的人,心要比蛊更狠。可我现在...不想做最狠的那个了。”她退出来时,袖口的蛊虫正排着队给叶凡递小野花——显然是刚才在幻阵里顺来的。
秦挽霜最后一个进去。水幕里的幻象最安静,只有龙椅上的身影和满地的血。长公主从小在朝堂里滚,见过太多兄弟反目,可这一次,幻象里的凶手是她自己——她握着染血的匕首,看着最疼她的九弟倒在她脚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阿霜,你选的是天下,不是我。”幻象里的少年轻声说。秦挽霜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那具虚影,忽然笑了:“九弟若还活着,定要骂我笨。”她解下腰间的玉牌,那是大楚皇帝亲赐的“定国”,“他说过,阿姐的天下,该是万家灯火,不是血雨腥风。”
玉牌的红光突然大盛,幻象里的血渍被灼得滋滋作响。当她退出来时,护心玉上的血斑淡了三分。
最后是墨流苏。她攥着短刃的手在发抖,腕间青纹几乎要渗出血来。周伯在旁边低声道:“小主,这幻阵专挑最在意的人...您若是害怕,老奴陪您进去?”
“不用。”少女深吸一口气,踏进了水幕。水幕里的景象让叶凡的内天地星图剧烈震颤——那是一座火焚的院子,满地焦尸中,有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人背着身,手里攥着半块青纹玉。
“阿爹?”墨流苏的声音带着哭腔。幻象里的男人缓缓转身,面容却和周伯有七分相似。他怀里还抱着个婴儿,正是幼年的墨流苏。
“小主,老奴骗您了。”幻象里的“周伯”声音沙哑,“您不是老奴的女儿,是老主人的遗孤。当年那把火...是老奴引的。”
墨流苏的短刃“当啷”掉在地上。她踉跄着后退,却撞进水幕的屏障里。叶凡刚要冲进去,就见少女突然跪了下来,捧起地上的短刃:“阿爹说过,做错事的人,要自己受罚。可您护了我二十年...这债,我替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