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涯便藏在屋顶暗处,观察着外间的动静,在驿馆的东头屋顶上,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待去追,龙倩儿不急不慢地道:“不急,瞧这动静,不会只有一人。”
段天涯心下好奇,接过她的话,问道:“你怎知不只一人?”
“这话你应去问颜公子。”
偶尔的装傻,不想明说,就将此问题推到凌飞这边。只屑用心想想,又怎会不知其间玄机,一路行来,若只一人跟踪又如何受得。是人便有小憩休养的时候,但这些人却似一直在跟踪、窥探他们的行踪。
段天涯道:“你们都是怪人。也罢,外面还有常皋等人,若有几人,一个都跑不了。”
龙倩儿继续来回踱步,看似各做各的,实则配合默契,凌飞竟有些越发欣赏起她来,有些话他不屑说,她一看郎中到此,而他又依在床榻,仿佛一切都与她详说了。就像是当你弹琴,却有人在和箫,两种乐声和谐相应,纠缠一起,你快她快,你高她高,真正是世间少有的知音。
想到知音二字,凌飞心旌一动,又望着柔弱的身影。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犹记昏迷之时,她睡梦里的呓语,神色里的苦楚,就似经受过人世间最大的苦难与折磨。
常皋在驿馆外面守候,眼见黑影离去,小心跟随其后。刘虎身负剑伤,却并无大碍,追踪几人不在话下。两人或东或西,小心跟随,不多时,便见那黑影进了城内一家客栈。
“鲁青,怎了?那人死了没有?”客房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黑影坐到桌前,烛光下映出五六个男子的剪影。
鲁青道:“黄昏时分,就见驿馆里有人出来,郎中请回后也未见出门,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了,硬是一点消息都没了。倒是见着与他随行的女子坐立不安地在院落里踱步,还时不时进屋瞧瞧,用毛巾给他擦拭汗水,郎中每过一会儿就诊脉一番……”
“如此瞧来,是毒性发作。哈哈,只要他一死,主子交予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常皋听得真真的,拿出迷香,凿破纸窗,小心地吹了进去,其间有人大喝一声:“是谁?”音落时,更见同伴昏倒于地,正待脱身,刚从窗上跃下,就被人一剑刺中。
刘虎腿有所伤,动起手来半点不含糊,一剑击中对方要害,转手就出招阻击另一人。这人的武功即是厉害,与刘虎不相上下,招式之间竟有许多相似之处。刘虎也不支声,只与人对招,正打得起兴,常皋连发几枚飞镖,男子应声而倒,刘虎一探鼻息,竟已丧命。
“我说常皋,你下手也太快了。爷可交待了,得留活口。”
“共有六人,两人出来,里面还有四人。走,把他们带回去。”
两人将屋内四人五花八绑,这才像扛树木桩子一般地送回到驿馆。
抓住了人,凌飞便令小德子将郎中送走。用水泼醒,四人悠悠醒转,见到凌飞,面露诧色。
常皋厉喝:“你们几个是什么人,为何一路跟着我们?”
有人醒来,目光移往凌飞处,不待细想,咬下舌根,凌飞大叫一声:“不好,他要自杀!”终是晚了一步,待常皋意欲阻止时,其中一人已然毙命。紧接着,另一个也自行了断。再余两人,其间一人的身子微微颤栗,另一人倒是昂首挺胸,面*狠的笑容,嘴唇蠕动:“杨五,老子看你就是个胆小鬼!”骂声出口喷射一枚牛毛银行,端端刺中颤栗男子的致命要害,他身子一摇,也绝了气息。
剩下最后一人,常皋又骂又打,就是不支一声。纵然刘虎想尽法子,终是不开口吐上一字半句。软也罢,硬也好,就是一声不吭,任你严刑拷打,怎般折磨,竟拿他没有半分法子。
常皋道:“爷,你瞧如何是好?”
凌飞抬了抬手,道:“放了他罢。”
刘虎心下不悦,好不容易才抓的人,此番竟说要放了。
凌飞重复道:“放人!”转身出了小屋,竟是主意已定。
常皋愣了一阵,猜不透凌飞的心思。一边的刘虎则用比划了个杀人的动作,常皋忆起龙倩儿来,这姑娘有着不寻常的心思,许是她能知晓凌飞的用意。既然凌飞说放,那便放了就是。
夜已经很深了,除去了从燕京至此的跟踪之人,凌飞的心也稳稳地落回到肚里。除去了他们,他许就不再有危险。同时又不得不欣赏起龙倩儿的聪颖来,越来越被她所吸引。漫步驿馆小花园内,想着心事,忆起与龙倩儿结伴同行以来点滴。
如烟如雾的月色中静立一人,她亭亭玉立的身姿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灵气清滟绽放,静若崖上古梅。融融月色仿似给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霜,就连她整个人儿都似散发出皎皎的光芒来。
她的声音柔暖如春日清泉,轻灵如夏夜的百灵,本不是最美的声音,那低缓的语调悠悠传至耳内,竟有道不出的婉转美妙:“公子牵制住他人的算计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凌飞低埋着头:“多谢姑娘提点一二,否则还真坏了大事。”
“知公子无佯,倩儿也算安心了。公子可想好何时启程。”
凌飞双手负后,他瞧出来了,她似乎尤其喜欢明月。他道:“明日一早准备按原计划前往?州。”
“如此也好。若有段公子结伴而行,到了?州也算有个照应。”龙倩儿接过他的话,语调是平静的,就像任何人、任何事都已不能让她的心海泛着涟漪、波浪,“公子此去?州,小女也该去寻个自己的落脚处。”
这是他与她相识以来,第一次主动向她示好:“姑娘可与我同行。”
她回眸,未曾有备,才发现他离自己这般的近,近得与她只相隔两步之遥。绕过他的身畔,道:“我与公子本不是一路人,又如何同行?”
她目眇眇哀思弥漫,语婉婉似玉碎落地,身袅袅穆若清风,姿濯濯如清莲映水。虽无倾世之貌,也无绝世之容,却自有寻常女子不及的风姿,和她站在一起,是说话也罢,是举止也好,总会在不经意间吸引住人的目光。
“姑娘已无去处,何不就此与我们结伴同行。”
他想说,最初是准备各走各的,可近来发生的二三事里,让他对她生出奇异的感觉来。未贬庶人时他是骄傲的,更是高贵的,他甚至认为普天之下除了一个崔吟霜再无与他比肩匹配之人。然,他发现除了崔吟霜,还有一个女子也可匹配。
上次他愿意放手,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挽留。现在,他期盼与她相伴同行,就算抵达?州,也愿与她在一起。他身边的好友至亲本就不多,如今流放数千里外,值得信赖的人就更少了。
“公子留下我,有朝一日,你会后悔的。公子就不怕,他日我给你带来麻烦。”她的过往是不愿回想的记忆,其间更有她愧对于他的事,与其说怕给他带来麻烦,不如说她害怕有朝一日会身不由己地爱上他。虽能避去,在未动心之时,便远远相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凌飞面含赞赏:“你若要害我,大可不必点拨一二。这几日,你不是也救过我的命么。”
倩儿嫣然一笑:“各有各的去路,我意已决,还请公子就此珍重。”她深深一拜,起身时,正要翩然而去,手臂却被他一把握住:“你的心中,到底有怎样的秘密,也至你非要出家修行不可。纵然万念皆空,还怕留在我身边??州亦有道观、庵堂,你若要修行在那里又有何不可,为何非要去青城、峨眉不可。”
目光相遇,他是坦然真诚,而她却有心里不能言说的秘密。与他的相遇本就是一种错,如若再行下去,就错得更多,错得更远。
凌飞讷然:“你的眼神好生奇怪,我们以前认识?”
是她害他引来大祸。又怎能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她只是想斩断情缘。面对他,她有无尽愧悔,而她能做的,就是助他脱离危难。
此去?州还有多少困难等着他自不屑说,她想留,亦想走,是留是走纠结成乱麻,左右为难。理智告诉她,应该远走。然而情感,却又想留。
如果以前的相逢是一场戏,害他为那场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愿意补偿他。
龙倩儿一时慌神,忙忙移开视线。
“这一路行来,我从不问你过往之事。你若愿意,可将过去的事告知于我。我愿与姑娘真心相交,做个知己。”
他被她的聪颖所牵引着,将她留在身边,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他是寂寞的,也是孤独的,虽然身边还有常皋、刘虎和小德子,但这是不同的,龙倩儿就像是他的一面镜子,他想什么,她不屑问,便亦能猜到。天下的女子何其多,而能知他心意者难有一二。朋友易得,知音难求,便是如此罢。他也深知,有才华又有智慧的女子,最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