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明皇顾自盯着二人,既不看梁道乾也不叫他起身,摆足帝威,毕竟他折腾的四海不宁是不争的事实。只听王漫不经心地盘问廉衡:“怎么,你身体不适?”
廉衡瞥眼明晟,心想这皇帝老儿也真是的,明镜司缇骑四出暗探遍布,有什么还是他不知道的?而今明知故问,存心要明晟难堪不成?哎,正因他如此阴暗,才令太子爷成日缺爱忧恐储位,好好一个阳光少年活活被逼得心事重重。如此一想,远在南境的明胤其不哼不哈阴落落的性格也是这皇帝老儿间接铸造的。
廉衡恭答:“臣前日晚间同皇兄弈棋,偷奸耍滑又赖棋,皇兄一忍再忍,孰料臣一再使诈惹恼了皇兄,皇兄气急之下推了臣一把,臣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倒地,偏巧腰骨撞上了桌角,是以才行动受碍,误了昨日去都察院跟习祖宗法度的圣命,惟望陛下恕罪。”
明晟斜瞥眼这张口就来谎的小子,哭笑不得。而那几声从未开口叫过的“皇兄”竟是叫得他心间一软。
明皇见廉衡有心回护明晟也不便再做敲打,转问其他:“你跳蚤一样,窜上窜下,近来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就不怕遭弹劾或报复?”
廉衡坦然对答:“将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也就谁也不得罪了。”
明皇略怔,转瞬想他有炫耀胆魄之嫌,微微哂笑施压再问:“你觉得你在为民请命?”
廉衡诚恳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这天下事,在局外呐喊议论,总是无益,必得躬身入局,挺膺负责,才有成事之可冀。”他顿了顿,深入解释道,“躬身入局的人,也就是做事的人。这‘做事的人’,不是解决一个个想象中的问题,而是回应真实世界抛来的一个个挑战。臣不敢妄谈自己是做事的人,但极想为贤明君主成为躬身入局的人,回应一个一个‘尖锐问题’。以臣血躯,奉为牺牲,纵死无悔。”
明皇明晟及左右大相,都为他这坦荡荡胸襟所打动,不只因这话听着通透,更因它出自这样一个少年人之口,他们一众长者不得不服。
明皇哈哈大笑,龙心大悦道:“好,好,朕果然没看错人,儒父将你教得很好,很好。”
相里为甫执笏恭维:“陛下有伯乐之明,驸马有千里之才,实乃我朝大幸。”
傍他一侧的敖广鼻尖轻哼一声,尽管他对廉衡连月来妙设连环阵折掉马党所有为首大将而兴奋连连佩服不已,但对他之憎恶依旧有增无减。
明皇的王者之心得到了大满足,整个人便暖和大方起来:“汪忠贤,去将西域新进贡的那几味珍贵药材取来,赐给驸马爷。”言毕转望廉衡,一副长者之责备关切,“你年纪轻轻一副病骨,有损我朝男儿形象,回去好生调理,下次再面见朕,不可再一副孱弱之态。”
廉衡跪恩。然他心间却一阵抵制,心说陛下您怕不是听错了音,我廉衡甘为贤明君主奉为牺牲是为真,但您可不配当我心中的贤明主君。您这些恩赏廉衡怕是消化不良了!
明皇这才望向一直匍跪殿下的梁道乾,声调不乏威慑:“你求见朕,是为了生?”
梁道乾抬起头,笔直跪地砖上,诚实道:“是。草民面求圣上,就是为恳求圣上,放草民返回大海。”
明晟汪忠贤齐齐望向他。
汪忠贤:“大胆,你个匪贼竟敢跑宫里来撒野来了!来也是你去也是你,以为……”
大殿极静,汪忠贤这几声呵斥显得就更加尖锐刺耳,明皇侧眼他心骂他“多嘴”。汪忠贤麻着胆子闭上嘴,对这海匪头子再有气,也不敢再加造次,脖子一缩站那里,浑身谄媚卑贱。
明皇喜色收缩,语调更加威逼:“你要朕将你送回海上,好继续为寇,好与朕为敌?好盘剥荼毒沿海百姓?是吗?”
梁道乾磕了一个响头,铿然道:“草民若再回海上,必然不是以匪之身回去。草民既回,当堂堂正正地回去。”
明皇眼睛亮了亮:“怎么个堂堂正正?”
梁道乾:“草民半生为寇,与朝为敌,实非有意。若非圣祖禁海我等无以为生,若非沿海倭寇时时扰袭村民,草民也不致下海抢劫以谋生计。”
明皇:“你在抱怨朕,抱怨朝廷?”
梁道乾又是一个响头:“草民不敢。草民只是想通了问题所在,想为圣上分忧为圣人解决这些问题,草民为此甘愿献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哪怕拼尽余生。”
明晟听出了话音,怔愕一刻望向廉衡,眼神复杂至极。
明皇自然也听懂了,却还是装糊涂道:“你有何请求,但说无妨,不必绕来绕去。”
梁道乾铿然回应:“是。”他顿了顿,喉结两次哽咽,终于大胆出声,“草民想请王命,赐臣以武将之身,联合东南几位剿匪抗倭的英将,整合我八万匪兵为大明海兵,齐心平定匪祸,击退倭夷。”言毕他再顿了顿,重复着廉衡日前激荡他心潮的那些话,“朝廷抗倭抗寇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果,不是战船不坚大炮不响,亦非倭寇中十有七八是我大明子民不忍伤之,而是水师组建不利,结构有疾,若陛下肯信草民,草民必竭心配合朝廷强化我朝水师,打造出一支无坚不摧的海上军队,草民相信自己会成为带领他们击退倭贼的第一帅,草民在此甘心立誓,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誓要守我大明疆土,卫我大明海域。草民,想堂堂正正昂起头朝天走,草民,想在史书青册里不止留下骂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言毕他再度一个响头。声音极响,回荡在武英殿震人心魄。
明皇虽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也只是大概,当这词气激荡的豪言壮语真从这位身雄力壮的匪首口中吐出,其震慑力是当真不可小觑。即便相里为甫这位已修炼的“浪打空城寂寞回”的人物也不由得心生波澜,一阵激动。
明晟瞪大眼睛看着梁道乾,再看回廉衡。
明皇平复心潮,故作镇定道:“谁教你的这些主意?你以为平定四海是一句儿戏?”
梁道乾:“无人教草民说这些话,但说服草民下定决心归顺朝廷的是廉衡小兄弟。那晚他将我从敌手之中解救出来,草民感恩戴德,出于这份感激,我才认真地聆听了以前根本不屑听的话,也才有了今日的觉悟。还是那句,圣上若信草民乃草民之荣幸,圣上若不信,这便砍了草民的首级就是。”
明皇:“信任?你对抗朝廷约有三十年,你坐拥八万人马在南海,空口白牙叫朕信任你,谈何容易?”
梁道乾噎词了,末了道:“那要草民现在把心剖出来给陛下看……”
相里为甫温温笑出响动:“‘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梁英雄热血当滴于战场,而不是朝堂。”言毕他恭对明皇:“陛下,老臣有个主意,不妨将梁英雄家眷全数接到京师,母封诰命,儿授官爵,朝廷替他照顾好一家老少,也免去他后顾之忧。”
梁道乾闻言抬头,辣辣两条视线射向相里为甫,恨不能一掌拍扁了他。但其人乃一国大相,以他之身根本不能横目其人,末了,梁道乾将求助目光转向廉衡。
廉衡装得一脸惊愕,亦惶惶然望向梁道乾,嘴唇几翕几合一字难吐,梁道乾观之,即知廉衡也难挽局面。他下死劲捏紧袍角,整个人绷成一个满弓。
廉衡只觉自己龌龊之极。梁道乾一心向阳,真诚以待,他却背地各种使阴。但联同相里为甫“质留”梁道乾家人在京,当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明皇疑心甚重,若非以其家人为质,梁道乾相里为甫包括他廉衡,今日就是说出一百朵花来,王也断不会放归梁道乾,遑论授他兵权支持他平叛海匪整编水师!
为了不使梁道乾感到欺骗和失望,这提议只能由相里为甫提出,相爷堂堂冢宰,倒也不惧他怀恨。
明皇听罢相里为甫之建议,思虑足有一刻钟,仍未答复,只令禁军带着梁道乾返回都察院待旨。就在那一刻,梁道乾突然明白了廉衡为何会说出“我们要效忠的王不是现在的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他领旨谢恩,临退出大殿前,将太子明晟粗略瞥了眼。
梁道乾退出后,明皇故作不满地望向廉衡:“如今这些局面,当真是你要的?”
廉衡并未正面回答,只虚虚一句卑弱地道:“臣只是觉得,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则陛下天下太平矣。”
明皇失笑:“好一个‘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言毕拂袖离去。
由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敖广掠过廉衡身前,恶眉恶眼看着他道:“驸马爷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回来跟本相斗法了?”
廉衡笑而不语。
敖广:“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老夫送你的官箴。”
廉衡:“谢过敖相爷了。”
相里为甫随之从旁走过,略略瞥眼廉衡,没事人似的淡淡云去。
廉衡望着他二人背影,正欲迈下高高台基,明晟忽道:“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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